黄吉元《写在明信片上的诗》外三首

《腾格尔沙漠》

不管它是什么，它必须有一个胃
才能消化那延伸到远古的黄
以及骆驼的残骨和停止了年轮的树

一些事物在内部醒着。腾格尔
在一粒沙和另一些沙之上，有风
制造着海的血腥和辽阔

就像置于鲨鱼的腹中，我们
必须有双鞋，必须在走过恐慌之后
才会听见红柳的呼喊，像人一样发出

《寺里的爱情》

我记住了这个细节：两只蜘蛛
从经幡里爬出，一公一母
它们做爱，在佛的左眼和右眼
佛看不见。它们的爱情
在经文的吟诵里：千丝万缕

木鱼响起，左一声、右一声
这个下午开始心不在焉
供桌之上、虔诚之上
檀香味的爱情，让那些醒着的灯
渴望夜晚的来临

像女人处于暗室，苹果、梨
也虚掩着一道想入非非的门
谁进来？谁出去？谁桃花三两枝？
佛不语，寺不语。春天啊
是它们最大的秘密

而这时，我看见一束阳光
痒痒地爬过来。谁的一个喷嚏
让千年的钟声一下子辽远


《写在明信片上的诗》

写下地址，怀想便成为最美的装饰
像一扇窗挂满风铃。当你打开
你会感到自己是一片雪花，幸福地
融化在我的问候里

多少年了，身边尘埃落定
日子远离阳光，如一件发黑的木器
在慢慢老去。谁常擦身而过
谁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忘记归程

又是一年的芳草将绿。今夜之外
我又会把你忘记，或偶尔记起
这样的时候，请把蜜蜂拿开
让花儿减轻过多的负载

不需再说什么。此刻，爱情向北
思念就是一只想你的笔
拾起、放下，所有沉重的问题
都可以作一声轻轻的回答

《再次写到马》

再次写到马。在落笔的刹那
它们中的一匹被我击倒

草原开始后退，绿开始恐慌
风撤走了它的辽阔。只剩下天空
低低地游走，像一个失恋的人
到处索要爱情

我不敢深入，我怕我的追赶
会让马逃得更远